文/刘云鹤

　　“五嶽归来不看山，黄山归来不看嶽。”我中华名山大川自然风光更有诗情画意者，首推黄山。大画家刘海粟十上黄山，黄宾虹夜观山色，为画壇佳话。书画爱好者的我，曾登黄山天都峰越鱼脊背，曾上光明顶看日出。然意犹未尽，仍梦魂萦绕。

　　若干年前一个夏天的清晨，我第三次与数位书画界友人结伴旅游黄山。沿途山下景色，目不暇接。大家兴致盎然，有的在怪石苍松旁展开写生画板，有的在瀑布流泉下徘徊即兴吟诵。我们相约黄昏时分在玉屏楼迎客松处会合。然后，各人依其兴趣而独行了。

　　上山途中，在折向另一个陡坡山道石级左侧石壁上，镌刻“龙蟠坡”景点标识。龙蟠，乃地形雄壮险要之义。我不妨在此歇息观赏片刻。孰料，这个极易被游人忽视的景点，竟视野开阔，别有天地，气象万千，使我“怅盘桓而不能去”。

　　龙蟠坡是山道旁的一个小山包，为杂树所遮蔽。穿过树丛小道，不几步即达小山包。山包突兀，仅可容纳三五人，几乎不可落坐。周围有以防游人不慎失足的护栏铁索。仰观天际，晴空万里，气朗神清。俯察山下，深不可测，阴森胆寒。我伫立面北，瞭望远方莲花峰。只见层峦叠嶂，云遮雾绕，若隐若现。那耸立于群山之巅、因状如盛开莲花而得名的莲花峰，俨然山水画中的主景，大气磅礴。右侧，近在眼前的山体高耸入云，怪石嶙峋，鬼斧神工。崖壁间一道垂直而下的缓坡，经年累月的瀑布冲刷，在阳光下闪亮溜滑，想大雨过后，必动人心魄，“疑是银河落九天”。瀑布旁崖壁缝隙间，探出数株苍松，盘根错节，像历经沧桑的老人倔犟地昂首挺胸，任凭风吹雨打。左侧，一览众山小，山中谷底林木森森，原始森林至今罕有人至。转身向后眺望，万壑千岩，云雾弥漫，虚无缥缈，平远、高远、深远。环顾四周，俨然一幅层次分明、虚实相间、疏密有致的天然江山万里图卷。其意境之雄伟、之浑厚、之华滋，古今多少文人墨客为之陶醉、倾倒。

　　我正津津品味着、遐想着，突然！画面动了起来：原本安闲漫步的浮云，竟上下翻滚起来。左侧众山谷底原始森林中，涌现出大股大股的云雾，伴随着松涛的呼啸声 ，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四处扩散，与天际中的浮云融为一体，成为横无际涯的茫茫云海。一忽儿莲花峰变成了孤岛，瞬间孤岛沉入海底。一忽儿远处冒出几个山头，一晃就消失了。云雾像巨龙似的翻腾着、飞舞着，在画面上肆意挥洒，横涂竖抹，画面瞬息万变。俄倾，云雾扑面而来，将我吞没。身旁近在咫尺石头缝中长出的小草，也影绰几不可见。举目四顾，漫天白茫茫！我不由得惊叫起来，叫声迅即淹没在千军万马般的松涛声中。我如乘风腾云，耳畔轰鸣，脑际空白。心中洞明而不知身在何处，仿佛灵魂离开了躯体，胸襟荡涤，烦恼抛尽，悲欣交集。唯愿身心永远融化在云海里……

　　正当我如醉如痴尽情享受大自然的赐予之际，云雾和松涛渐渐偃旗息鼓。成团连片的云雾化为大小不等的碎片迅速飞向四面八方。那幻境中的莲花峰及远近高低的群山，渐次露出本来面目。绚烂至极，复归平淡。我如梦初醒，痴痴的回味着、眷恋着先前的一幕幕。然而，竒迹终未再现。

　　我若有所悟，大自然是慷慨的，也是吝啬的，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。人在大自然面前是渺小、卑微的。先前的一幕幕，正如峨眉山上偶尔围绕人身的佛光那样，可遇不可求。黄山龙蟠坡，这个山道旁不起眼的景点，天天不知有多少游人擦肩经过而无缘观赏。苍天垂青，让我独享这梦幻般的意境，我是幸运的。